30万元安家费招来假博士

　　文 本刊记者 华东 通讯员 缪凌燕 

　　面对激烈竞争，那些无真才实学的，假文凭就成了往上爬的“救命稻草”。只不过，这是一根“虚幻的稻草”。

　　“这是一起不常见的诈骗案件，也是一名不常见的被告人。” 南京市秦淮区人民检察院公诉科范慧媛对记者说。两个月前，她审查起诉了一起诈骗案，被告人王华伪造了东南大学硕士、清华大学博士的学历证明，到一家中等专业学校应聘，骗取了30万元安家费。2016年8月，王华因犯诈骗罪被法院判处有期徒刑四年，罚金人民币八万元。

　　范慧媛记得特别清楚的是，面对提审，王华表现出了不同一般的自信状态。他不断重复：“我就是少了一张纸，水平不比别人差。”他讲话慢条斯理，喜欢分个一二三四，还从口袋里掏出了一张预先准备好的、叠得四四方方的纸。因为要做普法宣传片，检察院请来了摄像小组，王华始终直视镜头。“一点不像别的犯罪嫌疑人，眼神没有一丝闪躲。”范慧媛说。

　　但王华谈起他的经历，就有些闪烁其词了。从办案机关目前掌握的材料里，记者大致拼接出了王华最近几年的经历简图。王华今年33岁，南京人，从南京信息工程大学本科毕业后，考上了东南大学的硕士研究生。后来王华编造的经历是，硕士毕业后，又考上了清华大学的博士，并成为美国麻省理工学院交换生。在应聘单位人事材料文化程度一栏，他填的是博士。但查实，这两份文凭加上交换生证明，都是伪造的。

　　据王华母亲讲，自己并不清楚儿子的具体文化程度，她只看到过儿子的本科文凭和硕士学生证，王华考上硕士后，学费还是她交的。“我不知道王华硕士有没有毕业，更不知道有没有到清华上学。”

　　王华自己交代，他被东南大学退学后，遇到了一名“陶老师”，说可以买到工程硕士文凭，就交了1.1万元。2010年6月份左右，“陶老师”果然给了他硕士毕业证书和学位证书，还另送了一份美国麻省理工学院交换生证明。后来，王华在清华大学又遇到一个男的，说可以花钱弄到清华大学博士证书。双方谈妥价格，每年交1.3万元，总共4万元左右。每次交完钱，对方会给他开具发票，盖的是北京一个文化公司的章。2013年底，王华拿到了从北京寄来的博士证书。

　　缘何会被东南大学退学，王华的解释是，家庭条件不好，欠下学费，后来他父亲生病住院，忙于照顾而没能参加考试，以至无法毕业。

　　公诉人范慧媛告诉记者，王华的父亲前年刚刚去世，母亲腿脚不便，家庭条件的确一般，为此欠下了一笔债务。所以，王华在2015年10月拿到30万安家费后，当天就打出去10万还了亲戚的债，另外20万则支付了一套房子的首付。

　　但是，一方面负债，另一方面却为买假证花掉5万多元。范慧媛说：“王华在遭遇父亲病重、退学的重大变故之后，急于求成走上了歧途，以至于不可收拾。”

　　此外，王华还过滤了一段经历。2010年10月，他曾在南京某校园内猥亵了一名女大学生。2011年4月，他因犯强制猥亵妇女罪被判处有期徒刑十个月，2011年8月19日释放。王华也因在刑罚执行完毕后五年内再犯应当判处有期徒刑以上刑罚之罪，构成累犯，应当从重处罚。

　　王华对这段经历始终不愿正面回答。范慧媛对记者说，他好几次提及能不能不要写这段前科。

　　顶着博士头衔，2013年，王华曾在华为上过半年班，但很快人事部门查到他学历有问题。“我知道学历是假的，就主动辞职了。”王华说。

　　此后，他又应聘一家研究所，同样被发现学历造假，假证也被收走。

　　2015年10月，他应聘南京一家中等专业学校成功，成为一名教师，并和学校谈下30万元的安家费。谈及原因，范慧媛分析，一是博士头衔的确唬住了人。这家学校本只打算招聘应届本科毕业生，居然博士主动上门“下嫁”，求才若渴的学校放松了审核。

　　二是，“王华打了感情牌。”王华在学校主动搭讪了一名学校副校长。凑巧的是，他是王华的中学老师。在应聘面试时，王华一方面表达了对教育的热爱，另一方面希望，“寒暑假的时候多陪陪母亲。”

　　优秀的简历，得体的谈吐，理性的规划，加上师生这层关系，王华骗过了学校。2015年10月30日，学校与王华签订了《人才（博士）引进协议》，学校为特殊人才提供安家费30万元。

　　但是纸包不住火。学校给了王华优厚的待遇，并积极为他奔走解决编制问题，却发现他的教学水平与他的学历并不匹配，逐渐对其个人能力产生怀疑，最终查出学历造假。学校随即向警方报案。

　　2016年3月25日，王华正带着学生在外实践，接到学校电话让他回校。王华还以为编制解决了，欣欣然赶到学校，见到的却是警察。

　　“王华始终觉得冤，一是觉得自己的能力没问题，少个证明而已；二是居然要被判刑，想不通。”范慧媛说。

　　更令人深思的是，王华购买的假证在应聘研究所时已被收缴，所以在应聘该所学校时，提供的只是复印件，居然蒙混过关。并且，文凭真假，到教育部门网站或者毕业学校一查便知。“单位审核把关不严，让王华钻了空子。这也给用人单位敲了警钟。”范慧媛说。

　　如果只是学历造假，要不要追究责任？范慧媛解释，早在2001年7月3日，最高人民法院、最高人民检察院发布过《关于办理伪造、贩卖伪造的高等院校学历、学位证明刑事案件如何适用法律问题的解释》，规定“对于伪造高等院校印章制作学历、学位证明的行为，应当以伪造事业单位印章罪定罪处罚；明知是伪造高等院校印章制作的学历、学位证明而贩卖的，以伪造事业单位印章罪的共犯论处”。但对于购买行为，没有规定。

　　“员工提供假学历，违背诚实信用原则，因此双方订立的合同无效。”范慧媛说，“至于官员造假，则应认为是腐败的一种表现形式，应当追究相关人员党纪责任。”（文中王华系为化名）

　　公诉人与王华的对话 

　　公诉人：你去应聘的时候提供了哪些材料？ 

　　　　王华：清华大学博士证书、东南大学硕士证书、中国高等教育学历认证报告、美国麻省理工学院交换生证明、本科毕业证书、高级工程师证书、创业计划书等。

　　公诉人：这些证书是哪里来的？ 

　　　　王华：博士证书、硕士证书都是我买来的，因为原件被没收了，所以提供的是复印件。学历认证报告是我自己PS的，高级工程师证书和交换生证明也是当时买证的时候一起买的。

　　公诉人：你怎么想到去买假证的？ 

　　　　王华：我在东大读过研究生，被退学后，认识了一个做假证的人，他说交钱可以拿到工程硕士文凭。我读了三年的硕士，却拿不到毕业证书，有点不甘心。后来买博士文凭，也是存在侥幸心理。当时办证的人跟我说，虽然这个证查不出来是真的，但也查不出来是假的，我就相信了。

　　公诉人：你因为什么原因被退学？ 

　　　　王华：我家经济条件不是很好，当时欠学校学费，后来我爸生病住院，我因为照顾我爸没能参加考试，所以没能毕业。

　　公诉人：你在东大没能毕业，跟你犯强制猥亵妇女罪有没有关系？ 

　　　　王华：没有关系，这个事情我不想谈。

　　公诉人：你的家庭条件并不是很好，也没有稳定的工作，怎么会花几万元钱去买假证？ 

　　　　王华：虽然我没有真的去清华大学读博士，但是我确实在清华大学进修过，我觉得我的个人能力已经达到了清华博士水平。现在找工作都讲究学历，既然我有这个能力，那我拿个证书，找工作会更容易一点，是花了一些钱，但是找到好工作以后都能赚回来的。

　　公诉人：你在清华大学旁听了多久？ 

　　　　王华：一两次。

　　公诉人：你这样的旁听算得上是在清华进修吗？ 

　　　　王华：（沉默）。

　　公诉人：你对自己的行为有什么认识？ 

　　　　王华：我开始不知道是犯罪，被带到派出所以后我都很奇怪，我觉得自己没有做过什么坏事。而且我以前也拿这些证去应聘，他们知道我是假证后，也没对我怎么样，所以我想，就算被学校发现了，我主动辞职就是了。

　　公诉人：如果没有清华大学的博士文凭，学校还会给你这30万吗？ 

　　　　王华：（沉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