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案子,我比你还着急些”
——追记重庆市检察院检察六部检察官助理罗迅
“你真要捐眼角膜?”
今年9月16日,陷入弥留状态十几个小时的罗迅,第一次对外界呼唤有了回应:他微睁双眼,缓慢而坚决地点了一次头。
妻子张慧琴再次俯身凑到他耳旁,一字一顿地说:“那我们只捐眼角膜,不捐遗体行不行?”罗迅艰难地摇了摇头。
……
当天下午,重庆市检察院检察六部检察官助理罗迅因肺癌医治无效离世,此时,距他50岁的生日仅差两天。
按照罗迅的遗愿,他的眼角膜、遗体全部捐献。对于这个世界,他毫无保留地付出了一切。
7年苦战“天下第一考”
获悉罗迅离世的消息后,同事们的第一反应是——“不可能”。为人低调的他,从没向同事说起过病情。大家只隐约知道,他生了场大病。
罗迅是“半路出家”,曾在武警部队服役13年,获嘉奖、表彰5次。32岁那年,他转业到重庆市检察院,曾先后在政治部、办公室、机关党办工作。本以为罗迅会继续在综合部门待下去,可没想到一向沉默寡言的他,做了一个让人惊讶的决定。
“他深更半夜不睡觉看书,我才发现原来是在备考。”妻子张慧琴回忆。2007年,女儿出生,他一边照顾女儿一边日夜啃书,挑战司法考试。
“第三年备考的时候,我就问他图啥子?”老战友赵剑波非常不解,罗迅却回了这样一句话:“我要配得上这身检察制服。”
“我哪怕是条虫,也该学会钻木头。”罗迅屡败屡战,家中书柜里的参考书和笔记本越摞越厚。
功夫不负有心人,2014年,连续7年参考的他终于通过司法考试。2015年4月,罗迅被正式任命为重庆市检察院助理检察员。在他心里,这一刻,他才真正脱下“军装绿”,穿上“检察蓝”。
断食8天依然坚持出庭
“行不行?我找个人替你。”
“没问题,走。”
今年8月18日,罗迅与同事朱振喜一同前往重庆市高级法院出庭。
这个案子的申请人叫卓玉莲(化名),因前夫数十万元借贷纠纷,被债权人诉至法院。法院一审、二审均判决卓玉莲承担共同还款责任,卓玉莲向检察机关提起监督申请。根据罗迅和朱振喜的审查意见,她前夫借来的钱没有用于夫妻共同生活,因此不应属于夫妻共同债务。随后,重庆市检察院对该案依法提出抗诉。
14点30分,正式开庭。
“法庭冷气明明很足,但我看到他用手从额头抹到下巴,抹了一圈汗水。”朱振喜说。
今年6月,罗迅的癌细胞已向肝部转移。至8月复查时,他已形成肝衰竭、双侧胸腔和腹腔出血和积液、胆囊水肿,无法进食且呕吐不止,仅靠鸡汤或水维持。
断食整整8天,罗迅依然坚持出庭,庭审的每一秒,罗迅都要忍受常人难以想象的痛苦,他却咬紧牙关坚持了整整两个小时。
“说老实话,这案子我可能比你还着急些。”生前,罗迅多次对卓玉莲念叨这句话,甚至春节放假前一天,还在催促她补充相关证据。
获悉罗迅病逝的消息,卓玉莲这才悟出此话的深意。更让她感到内疚的是,在罗迅生命的最后一段时间,还给他打了多次“叨扰”电话。
2020年6月,罗迅罹患肺癌(晚期),手术出院17天后就重返工作岗位。去年,他共办案27件,其中不支持监督案件19件,提起抗诉8件,还3次协助办案组向最高检报送典型案例和相关数据……
“上半年有疫情影响,下半年又一边化疗一边办案。”重庆市检察院检察六部主任朱刚说,“现在回想起来,他就是想拼上最后一口气,把手头所有案子办结。”
“他的大爱就像蒲公英的种子一样”
“我是在长途汽车站接的他,就穿着那一身制服,提着行李站在车站门口……”回忆起初见罗迅的一幕,重庆市武隆区土地乡天生村村民李桥记忆犹新。
2009年,重庆市检察院对口扶贫武隆区土地乡,罗迅作为普通工作人员参与其中,与大山深处的天生村结下不解之缘。
“从重庆主城到武隆坐长途车,要三四个小时;从武隆坐班车到土地乡,又要两个半小时;从土地乡再到我们天生村,就只能坐摩托车了,起码也要35分钟。”掰着手指头一点点计算路程,李桥的眼圈儿不由自主就红了。
天生村过去是全乡的重点扶贫村,由于多年不通汽车,面对一条狭窄的泥巴路,老百姓只能看天出行,就连到乡政府办事,单趟都要走上两小时。
修路就得勘查,只能靠两条腿。起早贪黑勘查线路,风里雨里监理施工,罗迅和当地村干部徐敏带上干粮和水,扛起测绘仪一趟趟往山上跑。
到后来,包括天生村在内的整个土地乡,修起了全武隆第一条柏油村道。
“他对山区人民的大爱,就像蒲公英的种子一样,撒播在土地乡的山山水水。”徐敏的声音哽咽了。
吴松,现在重庆主城区与朋友合伙做生意。
2012年6月,罗迅联系朋友王帆到土地乡考察扶贫项目,偶然走进一户农家,第一次见到了还在上小学四年级的吴松。父亲去世早,母亲再婚,吴松与爷爷奶奶相依为命。
“老人家,村里猪肉比城里便宜得多,何况还是土猪,这头猪卖给我们吧。”
“这猪瘦得只剩一个架子,卖也没多少肉。”
“那就先在家里养着,我们先给定金,不能卖给别人哦!”
心疼孩子的遭遇,罗迅和王帆想掏钱表示心意,吴松的奶奶却坚决不收。罗迅急中生智,将钱作为买猪的定金硬塞给了老人。
出了吴家,两人又找到土地乡中心小学校长李树成,“包下”了吴松在校的生活费。除吴松之外,他们还资助了同村父母双亡的李平、李秋容兄妹俩。
2012年至今,3个孩子先后小学毕业、初中毕业、考入中专学校等,罗迅和王帆的资助从未间断。除了课本外,土地乡的孩子们几乎没有辅导教材。每一年,罗迅都要在重庆主城区搜罗优质的教辅资料,甚至通宵为孩子复印教辅资料。“不然,这些孩子一辈子也走不出大山。”罗讯曾说。
2018年,在他影响下,一群志愿者组建了一个帮扶土地乡的微信群,目前群内成员已达87人。罗迅走了,但他的空缺,正被越来越多的人填补。在他去世后不到一周,他生前的主管护士吴海霞,就资助了一个贫困孩子。
“爸爸的眼睛还在看着这个世界”
上班穿制服,下班运动服,罗迅一年四季都是如此。凉鞋穿到掉了皮,他也舍不得换,穿过最贵的衣服,是妻子网购的一件冲锋衣。
女儿罗瑜辰说:“每年春节,爸爸都要带着我去给流浪者送衣服和吃的,告诉我要善待这个世界、善待所有人。”
为了不让父亲留下一丁点儿遗憾,读初三的罗瑜辰亲手填写了那张《重庆遗体(角膜)捐献志愿登记表》。“爸爸的眼睛还在看着这个世界,并没有真正离开。说不定哪一天上学路上,爸爸留下的那双眼睛就能看到我。”她说。
9月18日下午,罗迅去世两天后,张慧琴想起丈夫临终前的叮嘱,默默替他缴纳了最后一笔党费——43.8元。
这一天,距罗迅入党26年零8个月。
(本报记者满宁 通讯员马弘)
(吴美妘/制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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